扎洛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社会经济所主任

　　近期国际媒体关注西藏的寄宿制学校，发表各种评论。我本人曾经是寄宿制学校的学生，30年来专门从事西藏发展问题研究，对西藏寄宿制学校较为了解，今天我愿意从三个方面向各位介绍西藏寄宿制学校的真实情况。

　　一、西藏为什么办寄宿制学校？

　　西藏兴办寄宿制学校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人口居住分散，很难实现就近办学；二是多山的地理环境，导致交通不便。

　　1、西藏自治区面积12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5个英国、29个瑞士，而人口只有364.8万人（2021年），相当于英国的5.4%、瑞士的42%。平均人口密度为3.04人/平方公里，实际上除了拉萨等中心城市外，多数地区人口密度更低，比如西部（阿里地区）为0.33人/平方公里，北部（那曲市）为1.36人/平方公里。西藏只有河谷农业，村庄规模很小。在这种条件下就近办学势必造成学校规模小。

　　1978年改革开放前，西藏的每个村庄都有小学，总计有小学6819所，平均每个学校有学生38.5人，每个年级不到10个人。学校规模小，就很难给每个年级、每门课程都配备专业的老师，每个老师都要讲授多个科目（我小学的时候，我们全校5个年级有19个学生，只有一个老师）。教学不专业，教学质量就不高。当时西藏的初中入学率6.5%，高中入学率5.3%，农村学生考上中学的人极少，城乡教育发展出现了失衡问题。因此，只有通过寄宿制学校把学生集中起来，才能整合教育资源，给学生提供专业的教育。

　　2、西藏地理环境十分特殊，南部的喜马拉雅山区、东部的横断山区，多数地方山高谷深，行路十分困难。尽管西藏已建成公路12万公里，但是，行路的危险性仍不容忽视。因此，让学生住在学校里，避免每天往返走山路，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学生上学路上的安全风险。学生安全，家长才会放心送孩子上学。

　　几十年来西藏进行了各种办学探索，比如马背小学（老师骑着马在草原上巡回教学、上门教学）、帐篷学校、农闲学校、夜校等，效果都不好。只有寄宿制教育，符合西藏的实际条件，符合现代教育规律，也是最有利于学生和家庭的办学模式。实际上，在中国西部地区有许多地方自然环境与西藏相似，现在也发展寄宿制教育。

　　二、西藏寄宿制学校的特点

　　根据我自己的观察，西藏的寄宿制学校有如下特点：

　　1、西藏的寄宿制学校都是半寄宿制，即学生周一到周五在校，周末2天学生回家与亲人团聚。牧区学校学生家庭离学校很远，多采用“大周末”制，即连续上学10天或20天，然后放假4天或8天，目的是延长学生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整体上，学生每年在学校200天（40周），在家庭165天（暑假、寒假以及周末、节假日等），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接受家庭教育（包括传统文化和母语）。

　　2、寄宿制主要针对家庭距离学校2公里以上的农牧民子女，其他学生也可自愿寄宿。

　　3、寄宿制学校学生的吃饭、住宿、学习费用都由政府承担。2022年给每个学生的资助标准平均达到4000-5000元，这个政策显著减轻了家庭的教育负担，对家长送孩子上学的意愿产生正向激励。

　　4、寄宿制学校与西藏其他学校一样都实行“双语教学”，即学习藏文和国家通用语言（普通话），大部分学校还开设了外语课。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是世界各国通行的做法，否则各民族之间难以交流信息，而藏语是西藏广泛使用的社会交际语言，因此，“双语教育”符合西藏的语言使用现状。有的人说西藏的学生不学藏文，这个说法不符合事实。今年2月，我在西藏东部的昌都市调研，那里的小学每周有5节藏文课，中学每周有4节藏文课，与数学等其他主科课时相同。以昌都市为例，每年高考参加藏文考试的藏族学生比例在94%左右，可以确定地说，现在西藏掌握藏文的人数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多。

　　5、寄宿制学校管理体系有西藏特色：每个班级设有专职老师帮助照料学生生活；日常饮食讲求营养配餐和西藏传统食品（比如糌粑、酥油茶）的合理搭配；业余时间开展包括西藏传统歌舞在内的文体活动（视频）；学生生病可以请假离校，家长可在非上课时间自由探望学生；定期召开学校与学生家长的见面会等。西藏总人口中藏族占85.7%，在昌都市全部老师中藏族占73%，因此校园里学习和使用民族语言的环境良好，他们掌握母语的能力不受影响。

　　总之，西藏的寄宿制教育是规范而充满人性关怀的，很受当地居民欢迎，人们普遍以孩子能考入高水平寄宿制学校为荣。

　　三、如何评价西藏的寄宿制学校？

　　西藏的寄宿制学校办得好不好，西藏人民最有发言权。作为学者，我有三点评价：

　　1、寄宿制学校最大限度地保障了西藏偏远地区农牧民家庭子女的受教育权利。实行寄宿制后，农村学生与城市学生共同分享优质教育资源，接受同等条件的学校教育，城乡教育差别显著缩小，正是因为寄宿制教育，农牧区青少年才真正具备了公平竞争的能力。

　　2、寄宿制学校为西藏发展培养了大量高素质人才。西藏每年有近2万名高校毕业生，有力支撑了西藏现代化发展，如果没有寄宿制学校，培养这么多高素质人才是不可想象的。

　　3、寄宿制学校的生活和学习对学生本人的成长也产生了积极影响。比如，由于学校提供营养配餐，饮食结构更为合理，西藏学生的身高、体重显著增加，健康状况明显改善。过去牧区孩子成长期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很容易与他人发生冲突，学术上称为“社会化不完全”。在寄宿制学校，他们与同学长期相处，由老师给予正确引导，因此，逐渐学会了处理复杂关系，生活自理能力也增强了，家长对此有积极评价。

　　在此，我要特别指出，自从加拿大多地发现殖民时代寄宿制学校的学生坟墓后，引发舆论谴责，但是，一些西方媒体借机转移视线，批评中国西藏的寄宿制学校，我感觉，有的媒体是对西藏的情况不了解，有的则试图借此抹黑中国。寄宿制是人类教育史上普遍存在的办学方式之一，全世界地广人稀的地区都有寄宿制学校，不能因为在加拿大、澳大利亚、美国的殖民式寄宿制学校发生了悲剧，就认为寄宿制有一种“原罪”，而加以否定。实际上，在世界其他地区包括在中国的西藏自治区，寄宿制教育多种多样、富有人性、充满活力，为许许多多青少年提供了学习成长的优良环境，成为他们开启光辉人生的金钥匙。

　　最后，我想说，西藏正在快速发展，城镇化率逐步提高（目前是35%），将来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城镇，学生上学的各种障碍不复存在，寄宿制学校的学生也必将逐步减少。

（摄影：连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