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投资中促进性别平等：中国纺织服装行业的实践经验

梁晓晖

　　摘要：性别平等是“走出去”在迥异的法律、经济和文化环境中投资经营的中国纺织服装企业必须面对的最为复杂的挑战之一。为积极应对这一挑战，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在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引导下，在长期而充分的准备支撑工作的基础上，体系化落实在海外投资中促进性别平等的在地行动，包括开发本地化工具体系，落实多层次能力提升，以及促进全方位沟通参与等。性别平等既是海外投资议题，也是当地社会发展议题。因此，中资企业须在战略层面正视性别平等。而意识提升和管理机制持续改进，是企业处理性别平等挑战的主要措施。

　　关键词：海外投资 性别平等 纺织服装 行业实践

　　一、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海外投资面临的性别平等挑战

　　当前，中国的纺织服装产业已经深度融入国际产业链，成为中国最具国际竞争优势的产业之一。近年来，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对外投资呈现多区域、多行业和多形式加速推进的态势。2022年全年，行业对外投资受疫情影响较大，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为7.1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2010年以来，纺织服装行业对外投资占制造业的比重基本稳定在7%-9%区间。

　　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海外投资企业具有浓重的性别影响，这首先表现在企业用工的性别构成方面。例如，东南亚地区的缅甸、柬埔寨、越南、孟加拉以及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均位列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海外投资强度最高的东道国之列。根据作者的统计，在这五国有将近1700家中国投资的纺织服装企业，它们共计雇佣了135万以上的当地工人，其中，女性工人在所有国家都占据多数，而在部分国家，如柬埔寨和缅甸，女工占比则超过了80%。

　　二、海外投资中促进性别平等的支撑准备工作

　　（一）充分积累国内实践经验

　　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在海外投资中开展促进性别平等工作的组织依托与中坚力量是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社会责任办公室（以下简称“中国纺联社责办”）。中国纺联社责办成立于2005年5月，是中国第一个国家级的社会责任常设机构。促进性别平等是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和中国纺联社责办自2005年正式启动其企业社会责任工作机制以来的关注领域之一。2005年发布的《CSC9000T中国纺织企业社会责任管理体系》是中国的第一套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准则和管理体系，其中就已经对性别平等提出了前沿的细致要求。

　　近二十年来，中国纺联社责办推出了一系列探讨性别平等和女性领导力提升的前沿行动。这些行动包括：“性骚扰防治专题研讨会”（2007年）、爱慕公司等企业的性骚扰防治内部培训（2007-2008年）、“女性领导力与行业发展”专题论坛（2009）、强化职场性骚扰防治立法促进项目（2012-2013）、促进企业社会责任和性别平等与女性领导力项目（第一阶段，2015-2016；第二阶段，2017-2018）、性别平等和反家暴项目（2019）、以及《赋权予女性原则》（WEPs）行业推广行动（2019-2020）等。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纺联社责办开发了一系列开创性的实用工具，以支持企业落实性别平等和提升女性领导力，这些工具包括：《健全职场性骚扰防治机制企业指导手册》（2014）、《承担社会责任促进性别平等指导手册》（2018）、《中国纺织服装企业工作场所反家暴指南》（2019）以及《纺织服装企业落实WEPs指南》（2021-2022）等。这些努力和成效也为行业在海外开展类似行动提供了经验支撑和智力支持。

　　（二）搭建当地合作伙伴关系

　　2016年，中国纺联就开始着力构建根植于投资目的地国家的合作伙伴关系。当年，中国纺联联合孟加拉、柬埔寨、缅甸成、巴基斯等国的7个纺织服装行业组织，共同签署了《亚洲纺织服装行业负责任供应链区域合作治理宣言》，倡导和支持本地区纺织服装行业在价值链各环节的负责任企业行为与可持续发展。

　　以《宣言》为基础，2017年，6个亚洲纺织服装生产国（中国、缅甸、柬埔寨、孟加拉国、越南、巴基斯坦）的9个行业组织联合成立了亚洲地区可持续纺织网络（Sustainable Textiles of the Asian Region，简称“STAR网络”），这是第一个亚洲区域的纺织服装生产商组织联盟。STAR网络的宗旨是成员通过建立网络平台，分享可持续性标准领域的信息，并通过创新的举措来解决各国共同面对的可持续性问题，包括促进行业中的性别平等和女性领导力提升。

　　在推进多边合作的同时，中国纺联还积极深化与重点国家的双边合作。2018年10月，中国纺联分别与缅甸服装制造商协会、柬埔寨制衣协会等多个东南亚国家的行业组织签署了合作备忘录，并于2022年9月与埃塞制造业发展研究所（EMIDI）签订合作备忘录。根据这些合作备忘录的共同条款，双方同意将针对相关议题，包括劳资关系、性别平等、跨文化管理等议题向这些国家的中资企业提供意识提升和能力建设。

　　（三）开展性别平等基准研究

　　为了更加针对性的开展工作，中国纺联社责办对中国纺织服装行业主要的海外投资目的地国家的中资企业开展了性别平等状况基准研究。在2017年8月至2018年3月间，中国纺联社责办对越南、柬埔寨、缅甸和孟加拉国的中资纺织企业开展了调研，并于2020年10月至12月间，对埃塞俄比亚的中资纺织服装企业进行了调研。五国调研共覆盖了56家中资纺织服装企业、1032名各国员工，463名投资者和管理者，以及五个国家的纺织服装行业协会、中资企业商会以及参加利益相关方闭门座谈会的超过120名当地和国际非政府组织的代表。通过基准调研，中国纺联社责办在不同国家都获得了一系列非常重要的发现，这些发现为后续的在地介入行动提供了准确指引。

　　三、海外投资中促进性别平等的在地介入行动

　　（一）开发本地化工具体系

　　为了给中资企业在海外落实负责任投资提供实用的、通用性的方法论指导，中国纺联开发了《中国纺织服装企业负责任海外投资指引》（简称《指引》），并于2019年4月在越南胡志明市公开发布。

　　鉴于在性别平等领域内不同国家存在法律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而当地中资企业迫切需要实用性的工具指导其建立具有性别敏感的企业制度。从2019年初开始直至2022年底（期间受疫情影响行动放缓），中国纺联还结合国内、国际专家和技术资源，针对柬埔寨、越南、孟加拉国、缅甸和埃塞俄比亚等国先后开发出了本地化的工具体系。这些工具体系包括面向不同国家的管理者和员工的“信息工具箱”（information kit）和培训模组（training modules）。这些工具不仅在内容上充分顾及每个国家的不同要求，而且在开发方法上也做到了本地化。

　　最后，所有工具体系在付诸应用之前，都经过了有当地和国际利益相关方参与的意见征询会的多次论证。截止2022年底，面向五个国家召开的十场线下线上意见征询会，得到了来自国际组织、当地政府部门、社会组织、当地纺织服装企业、品牌、当地中国商协会等组织共计240余人的参与，与会者就工具体系展开了讨论和意见反馈，并提出改善和优化意见。

　　（二）落实多层次能力提升

　　2018年10月，在当地行业组织、社会组织和中资企业等合作伙伴的支持和参与下，首期主题为“推动企业社会责任、性别平等、促进劳资关系”的培训在缅甸首都仰光展开。为期两天的培训活动就海外企业社会责任的发展趋势、性别平等、相关领域缅甸劳动法等法律法规的要求，以及企业实践进行了详细说明。

　　2019年2月至2021年12月，中国纺联又分别在柬埔寨金边、越南河内、胡志明市，以及孟加拉国达卡市（2020-2021年通过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召开了8场针对企业管理层、以及基层管理者和普通员工的培训。2022年，同一主题的培训面向22家在埃塞俄比亚投资的中资纺织服装企业举办。截止2022年底，五个国家超过150家企业的830余名管理者和员工代表参加了这一系列培训活动。 　　此外，当地和中国专家通过实地辅导和远程技术支持帮助企业辨别其当下管理系统中存在的性别不平等和对女性劳动权益保障的不足之处，并对其内部规定进行修改以期满足女性员工的需求，同时，这一过程也收集企业改善的良好实践并在行业内交流推广。

　　（三）促进全方位沟通参与

　　除了各国本地的行业组织和中资企业在当地的商协会组织外，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在各国推进海外企业性别平等的进程中，与联合国妇女署、亚洲基金会、英国道德贸易组织（ETI）、Smart Myanmar项目、德国国际合作机构（GIZ）、国外服装品牌和采购商等机构 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国际机构积极参与项目合作，主动分享资源，利用地域和技术优势，给予项目很多在地支持。

　　同时，中国纺联非常重视利用国际平台对行业在海外推进性别平等的工作进行沟通和交流。2020-2021年，中国纺联在联合国工商业与人权论坛以及联合国亚太地区负责任企业与人权论坛上分享了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推进负责任海外投资，包括促进性别平等的实践。2022年7月，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50届会议期间，中国纺联与中国民间组织国际交流促进会等机构合办了以“工商业与人权：国际投资与贸易中的性别平等和儿童权利保护”为主题的云上边会。

　　四、结论与建议

　　首先，性别平等既是海外投资议题也是当地社会发展议题。因此，解决性别平等挑战就不仅有助于增强中资纺织服装企业的凝聚力、盈利能力和竞争力，而且也能为这些投资东道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做出贡献。

　　其次，中资企业须在长期战略层面正视性别平等议题。在性别平等议题上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坚持长期主义的路线。这就要求企业既要深入了解投资所在国的经济、社会和文化传统特性，也需要将其与性别平等的基本原则和国际标准进行有机结合，实现企业运营的“本土化”和价值观的“国际化”。

　　最后，意识提升和管理机制是处理性别平等挑战的主要措施。企业应当首先培训管理者，扩展管理者视野，提升性别平等意识，在此基础上提高管理者建章立制、规范化、系统化管理的能力，以系统性、前瞻性、负责任的管理措施推动中国海外投资纺织企业建立性别平等的工作环境。

　　作者简介：梁晓晖，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社会责任办公室首席研究员。